无敌的坐骑和法宝

无敌的坐骑和法宝
来源:新民周刊   2018-11-30 14:29

阅读提示:法宝这玩意,说到底,就是老百姓无尽的淳朴幻想,是对美好生活的渴望。

张佳玮
 
读《西游记》的人,一定有印象:孙悟空所降伏的妖怪,若非下凡星宿、老君童子,便是菩萨的坐骑了。哪里来的这许多坐骑?什么观音坐骑金毛犼,老君走脱了老青牛,普贤菩萨的白象,寿星老儿的白鹿,元始天尊的四不像……还有文殊菩萨座下的狮子,乌鸡国也是他,狮驼岭也是他,也不晓得他有几头狮子哩。
看那菩萨们平日腾云驾雾,凭虚临风,又要什么坐骑?那观音菩萨出来进去,端坐莲花,又哪里骑的金毛犼?这不是折腾孙悟空吗?
却原来,佛教的坐骑,跟中国文化里的坐骑不同。中国文化里说坐骑,好比现在人开的车,要日行千里,都得是宝马。吕布与关羽的赤兔、刘备的的卢、唐僧的白龙马、项羽的乌骓,那都是家喻户晓。因为英雄必须配宝马,成了习惯,像评书《兴唐传》,那坐骑名字还要怪:黑煞兽、浑红兽、虎类豹,紫电喷云兽,赤炭火龙驹、山后雪、踏雪乌骓马、万里烟云罩、透骨银龙驹、蹄血玉狮子——怎么听,都是中二青年的玩法。
而佛教菩萨们的坐骑,却另有一样:那不单是用来骑的,却是台座。
比如佛部狮子座,鍐字轮中种子变化为狮子座。毗卢遮那佛为诸法之王,于诸法中变化无碍,犹如狮子为万兽之首,于万兽中游行无畏,因此,以狮子为座。又比如金刚部象座,吽字轮中种子变化为象座,金刚部王坚力无碍,犹如象的力量为众兽中的极致,因此以象为座。比如灌顶法王灌顶吉祥,犹如马具有智慧的妙用,尊贵吉祥,因此以马为座。比如羯磨部迦楼罗座,恶字字轮中种子变化为迦楼罗座。不空事业之王以智的作用随顺方诸羯磨摄引人、天及一切诸龙。所以佛教中菩萨的坐骑,更多是个吉祥物的作用——不比中国文化里,是个日行千里的代步工具。
当然,被神怪小说强行中国化的,除了坐骑,还有法宝。
《封神榜》与《西游记》里,双方打架还不算,还用法宝。什么金刚圈、玉净瓶、芭蕉扇、定风珠、袋子、金铙、紫金铃、二气瓶、混天绫、乾坤圈、翻天印、攒心钉、摇魂钟、混元金斗、金蛟剪……反正都是打得不行时,跳出圈子,祭起法宝来便是。
其实最早佛教里,法宝也没神通。按法宝这二字,本是佛经翻译过来的。六祖惠能的语录,叫做《法宝坛经》;高僧用过的东西,念珠、木鱼也叫做法宝。大修行者的宝物,我们要礼敬有加,有纪念意义。对修行人来说,这个很值得尊重。与此同时,像道士们玩神通,得有工具。桃木剑、八卦镜那些玩意,其实该叫法器。然而老百姓不知道啊,就觉得道士厉害,有神通,能降妖伏魔、辟邪请神。就觉得出家人用的东西,都有神通,于是就法宝化了——到《西游记》和《封神榜》里面,个个成了无敌的宝贝。
当然,这种将宗教玩意强行理解成神通,也是理所当然:过往百姓是迷信的,信神信鬼,怕妖怕魔,需要法宝做个寄托;后来呢,是觉得人间太苦,有个法宝多好玩啊。法宝这玩意,说到底,就是人类,尤其是老百姓,无尽的淳朴幻想,是对美好生活的渴望,是安慰剂效应,是对神秘主义的致敬,编故事的终极幻想。
我有些信佛的朋友偶尔也会念叨:佛教汉化之后,许多东西变得莫名其妙了,比如坐骑,比如法宝——但反过来,如果没有这种民间改编和民间基础,佛教也未必传得开来。文化这玩意是活的,衍生流转,枝节遍生。学者负责考订收集,老百姓编起衍生来则百无禁忌。原教旨主义者和原著党,有时得放下些架子。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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